陶乃韩
南方网 2025年4月6日 作者:陶乃韩
一百年前,广州《民国日报》(1925年7月1日版)刊登了《如今安在?》的短文:“羊城八景之铜壶滴漏,如今安在?大佛寺之大佛,如今安在?血色染成之红边帽,如今安在?我袋里之数块钱,如今安在?”这是一位广州市民朴素的质问,也是时代的大哉问!
当时,广州正处于大革命时期社会激烈变动的时代,也是反帝反军阀的关键时期!五卅运动和省港大罢工刚发生不久,6月23日沙基惨案仍在昨夜,国民政府也于7月1日在广州成立!孙中山逝世后,以红边帽为特点的滇军杨希闵伙同桂军刘震寰,6月初在广州发动叛乱,部分滇桂军调驻在大佛寺,背叛了国民革命!此前的1923年到1924年间,广州市政厅为筹集军饷征讨陈炯明,大规模投变市产、官产。广州众庙产受到极大牵连,大佛寺的寺产亦在拍卖之列,连三尊铜铸大佛古物也差点被出售。再往前,1920年前后激进的广州市政改造也让广州这座千年古城面临巨变,拱北楼上羊城八景之一的元代铜壶滴漏流离失所,不明踪迹。无疑,时代的巨变给市民带来的震撼是深刻的,给民生带来的冲击是剧烈的!
一百年后的今天,谁能想到,伫立在北京路繁华商圈、金碧辉煌的千年大佛寺,一个意在出世的寺院,是近现代革命洪流的见证者,也是红色文化的亲历者,承载着鲜为人知的革命记忆。
大佛寺这座始建于南汉的梵刹,前身是南汉二十八寺之一的新藏寺。清康熙年间因平南王尚可喜捐资重建而一跃成为广州五大丛林。近代林则徐曾在此设立“收缴烟土烟枪总局”。1921年孙中山题赠“阐扬三密”匾额,褒奖设在大佛寺旨在净化人心的广州佛教阅经社。嗣后,因应广州市政和革命军需之要求,大佛寺除部分主体被保留,其他寺产都被拍卖。大佛寺不仅驻扎着来来往往的军队、警察,甚至一度为广州市贡献了球场、剧场、跳舞场、学生宿舍。大佛寺在近现代的这些角色变化,成为这座梵刹的历史印记。而这其中,最有革命历史感的,在历史的深邃通道中泛着不息赤焰的,就是1926年5月到7月的一段时光。
1926年5月22日,在众多壮志青年的簇拥下,一身正气的周恩来行至大佛寺,宣布“高级政治训练班”正式开班。这是一个具有特殊历史意义和红色血脉的训练班。就在两个月前,蒋介石一手缔造了“中山舰事件”,排除异己,打击迅速壮大的共产党力量,为国共合作蒙上阴影。此时250余名已暴露身份的共产党员被迫退出国民革命军第一军和黄埔军校,周恩来也辞去了黄埔军校政治部主任职务。事件发生后,周恩来受党组织的委托,以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政治训练部的名义,正式借用大佛寺的东西两廊,筹备一个军事与政治并重、为期两月的高级政治训练班,用以安置被排挤出来的各级党代表。
大佛寺,这座在时代浪潮中风雨飘摇的梵刹,此时悄然化身为培养守护中国共产党早期军事政治人才的庇护所。大佛寺提供给学员们培训的地方“宏敞”,可容不止百人,以至广东大学兼筹备中山大学的褚民谊校长在六月时就向当局申请俟七月高级培训班结束后,腾用房屋以作为本校学生及上海、香港拟转入中山大学的学生的宿舍。周恩来在踏入大佛寺后,就明令学员不得损坏寺庙物件。然后这些学员按三大队的编制,进行军事化管理和训练。周恩来对学员作的讲话,包括国内外的政治报告、共产党员在军中的光辉作用、模范作用、骨干作用,《反吴与反帝国主义》等。他还请张太雷、陈延年、邓中夏、彭湃、苏兆征、阮啸仙、恽代英、沈宝同等到培训班讲述工运、农运、青运等形势。蒋介石也到大佛寺高级政治训练班做过开班讲话,一面说他有错的假话,一面要求学员们唯国民党一党是从,企图掌控革命话语权力。但这是徒劳的!在中共广东区委和周恩来的努力下,这些军事骨干们强化了革命意志、凝聚了精神、坚定了走十月革命道路的信念,成为不久后北伐的中坚,用生命成就了革命传奇。
百年风云一弹指!如今人们在北京路享受富足净洁生活的繁华,信步大佛寺,看着廊柱遗迹与恢宏殿楼,又有几人能想起这来之不易的美好安宁与当年革命时代、革命英雄的联系?大佛寺不仅是传统文化的遗珍,也是解码广州“英雄城市”红色文化基因的密钥,书写着革命往事的隐秘篇章。
风吹过,大佛寺古榕哗哗作响,仿佛在大声应答当年的大哉问:
铜壶滴漏安在!已为国家宝藏。
革命浩气安在!已筑钢铁长城。
大佛寺佛安在!已严人间净土。
人民钱财安在!已臻国强民富。
《南方网》报道